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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報周刊】藝術無障礙

日期:2013年12月21日

報刊:明報周刊(第 235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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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無障礙

 

無論是欣賞一場展覽或是一齣戲劇,我們都需要依靠視覺和聽覺兩大感官來接收信息。但對於失去了這兩個感官的視聽障人士來說,是否就代表應從此拜別藝術?近年推行的「藝術通達」,指的就是讓不同需要的人士,能以均等的身份參與文藝活動,如視形傳譯和口述影像服務就是特別為視聽障人士而設的。換個角度,這類服務其實都是一次翻譯的過程,是另一種創作。囿於感官障礙所限,傳譯人員在既定的藝術創作中「左穿右插」,把作品最貼近原味地再呈現。到底這些服務帶來怎樣的藝術經驗?對健全的觀賞者又有甚麼啟發?

 

豈止是小眾的利益?

 

「藝術通達」在外國並不是新鮮事,美國早在 1990 年就訂立了 Americans with Disabilities Act(簡稱 ADA),促使各類藝術活動均需附設「藝術通達」服務,如觸感圖、視形傳譯和口述影像等等,以照顧不同能力人士的需要。反觀本土,我們除了零星地聽到有劇團開設通達場次供視聽障人士參與外,「藝術通達」還談不上普及。相比美國的 ADA 條,例香港就只有反歧視法案,選擇提供「藝術通達」與否,全取決於主辦單位的意願。

 

也許不少人會認為殘疾人士只屬小眾,參與文化藝術活動的殘疾人士,更是小眾中的小眾,「藝術通達」又何須普及化?再實際一點,從主辦單位的角度來看,除了需要在製作方面多花人力物力來配合外,還得承受市場需求的風險,似乎終歸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本地劇團 Theatre Noir,可謂是帶頭參與有關服務的藝團,其藝術總監葉遜謙對有關服務的市場、成本均有自己旳看法,「我不認為提供通達場次會增加劇團的負擔,我們需要付出的,只不過是額外與傳譯員綵排多幾次。成本方面,現階段需要依靠不同團體的資助,可是我更不希望這個服務只是曇花一現,讓視聽障人士享受過一次之後,就沒有門路再次享受。而要做到真正的以藝術和社會對話,又豈能忽略這群有需要人士?」

 

那藝術通達的市場是否又如一般人所想,只是一小撮人的需求?根據外國的經驗,每一位殘疾人士進場觀賞表演,往往會連同五名友人同行,這反而是一種市場的潛力。香港展能藝術會節目經理鍾勵君就有關觀點作補充,「我們有很龐大的市場,只是不少藝團不知如何去尋找這個市場。正如香港藝術館去年舉辦的《安迪 ‧ 華荷:十五分鐘的永恆》展覽,我們就為四十四團(每團約二十五人)的視聽障人士提供藝術通達服務,之外還有 waiting list,證明有一定的市場需求。」其實,殘疾豈是小眾的事?隨著年紀漸長,身體的機能亦會無可避免地逐步衰退,每個人其實都在邁向殘疾,誰可置身事外?

 

看得見的聲音 ─ 視形傳譯員

 

一個失去聽力的觀賞者,在一場表演之中,可能會錯過很多音效和演員對白的演繹。於,身穿黑衣的視形傳譯員,就會佇立於舞台的一旁,以演員一般的身份投入角色之中,即場傳譯演員的對白,讓聽障人士可更清楚演出期間的音樂和聲效元素,從而帶來更立體的觀賞體驗。可是,視形傳譯員的傳譯並不止局限於把空氣中的對白轉化成手語符號,而同時需要兼譯演員的表情和肢體動作。

 

已從事一年多視形傳譯員的陳國勇認為,要聽障人士完全地體驗到劇場的聲效,必須多管齊下,「手語並不能表達出說話的語氣,所以我們同時需要配合許多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加上在同一場表演中,演員的數量眾多,但同場的視形傳譯員最多只可有三位,所以視形傳譯員往往需要一人分身飾演多角,傳譯亦必須角色化。例如演繹一個老婆婆,在打手語的同時,亦需要裝出老人的姿態和神情,讓觀賞者知道角色已轉換。」視形傳譯員亦必須時刻謹記,傳譯員只是擔當傳譯的角色而不是演員,「我們需要依循演員傳譯該角色的方式,而不應超越演員本身做法,即所謂的 overact。」

 

欣賞者的心眼 ─ 口述影像員

 

有別於聽障人士,失去視覺,單靠耳朵來接收信息,就得憑藉想像力在腦中重構影像。口述影像員就儼如視障人士的第三隻眼睛,即時於現場描述舞台上的視覺元素,包括演員的外形、服裝、面貌、舞台佈景等。曾為音樂劇《動物農莊》擔任口述影像員的顏素茵強調,影像描述需恰如其分,「我們只可利用對白和對白之間的空隙來作傳譯,但舞台上同時發生的事許多,故我們必須作出篩選,首要描述的該是那些與劇情進展有關的元素,小如一個拋眉眼,如果和劇情有關,就得描述。由於視障人士需透過描述的內容在腦海中重構影像,所以描述不宜過快,約維持在一秒四個字的速度會較易接受。」

 

雖然視障人士失去了視覺,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判斷力和想像力,口述影像員並不需要凡事「畫公仔畫出腸」,以讓受眾有更多想像和自我詮釋的空間,「我們的角色只是填補他們視覺上接收不到的信息,並透過描述讓他們自己有條理地去組織。這樣才稱得上是真正平等地讓他們參與藝術。」

 

聽一場展覽

 

以上所說的都是有關視聽障人士如何去欣賞一場表演,那各式各樣的藝術展覽,如雕塑、多媒體影像、《聽、見、想、像》的展覽,由十六位藝術家合力創作,嘗試讓不同能力的人士同來單憑耳朵「聆聽」一件藝術品。策展人余迪文希望從中探索欣賞一件藝術作品的可行性,「視覺藝術的作品自然都從視覺元素出發,當中的元素亦十分繁複,那如何把視覺元素變為文字,再透過聲音來詮釋作品呢?加上我們都以藝術家的身份去為自己的作品再創作聲帶,所以描述都會與一般的口述影像不同。」

 

有份參與是次展覽的香港中文大學藝術系教授陳育強認為,透過聲音去描述一件視覺藝術品,不但可為視障人士帶來便利,更會為健全的觀賞者帶來不一樣的藝術體驗,「除非觀賞者十分喜歡某件視覺藝術作品,否則許多時候,往往在作品前只駐足數秒便會離去。視覺藝術作品是缺乏時間性的,往往一眼看完,很快被消耗,但透過語音去交代就不同了,語音聲帶具有時間性,欣賞者需細心聆聽整條聲帶,從頭到尾由藝術家帶領去體驗一些作品中十分細微的元素,以及一些運用眼睛觀看會忽略的細節。雖然你看不到作品本身,但你會與創作者一起去細味他認為是重要的元素,這是一種很新的體驗。」

 

創作一件視覺藝術的作品,原意就是要把不能言喻的東西透過視覺元素呈現,如今把一件視覺作品變成文字,當中涉及一個翻譯過程,「一幅畫作、一件雕塑的質地、肌理就是一種綜合的視覺表達,是超出語言所能描述的。因此,把抽象的作品變成具象的描述,之間其實存有很多不準確的翻譯,但這種不準確又會變成一種創作,甚至是一件獨立的藝術品。」透過有關的藝術經驗,欣賞者不但可暫時摒棄視覺感官的操縱,投入語音的世界去自由想像;對藝術家而言,亦是一個自我審視作品的可貴過程。

 

《聽、見、想、像》展覽(口述影像聲軌)

網址:http://www.cuhkmafaa.wix.com/soundofimage

 

何謂 Sensory Friendly?

 

所謂「藝術通達」,並不狹窄地指向視障、聽障或肢障等殘疾人士,亦不止於手語或語音傳譯服務。今年夏天剛到美國取經的鍾勵君指,美國近來就極力推廣 'Sensory Friendly',「例如出席公共場合時不要塗香水或髮膠之類帶有強烈氣味的產品,以免騷擾他人的感官。燈光方面亦有講究,太暗或太光都會影響單憑視覺來觀賞藝術的聽障朋友。同樣,聲效過大和群眾的嘈吵聲,亦會刺激自閉人士,以及妨礙憑藉語音來接收信息的視障人士。」然而,感官共融並不止從疾人士角度出發,其他觀賞者亦同樣受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