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都市報】讓戲劇的聲色傳遞給特殊人群 讓殘障人士獲得劇場感官 香港劇場開辟通達服務 豐富殘障觀眾觀劇體驗

日期:2012年5月20日

報刊:南方都市報(AII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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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戲劇的聲色傳遞給特殊人群,讓殘障人士獲得劇場感官 香港劇場開辟通達服務,豐富殘障觀眾觀劇體驗

劇場是為誰存在的?當然是觀眾!但是只是普通觀眾,身體健康的觀眾,或者說,聽力與視力沒有障礙的觀眾。劇場的圍牆對於殘障人士來說,不是物理空間的隔閡,亦不是票價的隔閡,而是天生的障礙。對於視障人士,要如何看到劇場上那些穿插走動的演員,要如何看到舞美道具在訴說的時代背景,要如何看到他們是在相互毆打還是在相擁深吻?對於聽障人士來說,難道逃不過只能把所有的戲劇都當成默劇來看的宿命?難道只能「習慣」從演員的肢體動作中揣摩故事的情節和人物的關系?難道就「命中注定」需要接受沒有音樂劇這種戲劇類型?……而在很多普通人看來,殘障人士進劇場?他們可以看到、聽到什麼?———這無關歧視,只是物理的存在,亦是好心的關懷。但在香港,在展能藝術會與 Theatre Noir 劇團的合作下,這種關懷變成打破障礙和隔閡的能量。「全民通達」成就了戲劇權利的平等,讓每一個人都能享受到社會的關懷。而在5月初,香港展能藝術會獲得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的「藝術教育獎」非學校組金獎以及「藝術推廣獎」團體/機構獎銅獎。這無疑是這個城市對於追求文化權利平等的冊封。

 

劇場的通達服務,讓視和聽不再成為殘障人士的障礙

 

在香港石硤尾香港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展能藝術會的一個媒體見面會上,很意外的,看到了音樂劇《動物農莊》。當然,是在視頻錄像裡。

 

在一個月黑風高夜,在一個農場裡。

 

動物們舉「耙」起義,推翻農莊主人,建立「理想新國度」。

 

不錯,這就是喬治 ‧ 奧威爾的經典之作《動物農莊》。即使沒看過現場,也自然是會知道些許故事大概的。這是因為,你可以看到,可以聽到。你可以從別人口裡、書中、雜誌裡、街頭巷尾的海報上、網絡上,或多或少地可以不經意地一瞥,或者是不經意地會有一些隻言片語飄到你的耳朵裡。

 

但對於很多視障和聽障人士而言,這個世界卻小得多。殘障兩個字就像是有著無比寬的頻率、無比強大的信號一樣屏蔽著外面的世界。它在封閉著個人世界與社會之間可能發生一切置換和交流———情緒的、情感的、理性的、智慧的……

 

不過,在眼前的這段視頻 ,這段由 Theatre Noir 原創的這齣音樂劇《動物農莊 》中,這一切天意、宿命、習慣、常規都被打破。

 

視和聽,都不存在障礙。

 

「我們爭取食物、享受、自由!」所有的觀眾都可以聽到、看到動物們起義時的口號!

 

山羊的人云亦云、雞的七嘴八舌 、馬的精氣神外露……所有的觀眾都可以聽到、看到舞台上沒有人類的身段,只有動物的姿態。

 

「所有動物皆平等,只是有些動物比其他更平等罷了。」所有的觀眾都可以聽到、看到、感受到這啼笑皆非,卻又充滿諷刺意味的那股力量。

 

做到這一切的,是因為劇場的通達服務。在鏡框式舞台的側面,那是一個相比舞台燈光較為暗淡的角落,幾個「演員」正站在那裡,賣力地「表演」。他們的表情比那些舞台中央的演員更加誇張,他們的手在不斷地舞動,有時候,還會做幾個跟演員一樣的動作。這就是為聽障人士準備的視形傳譯人員———他們在「講述」台詞和音樂。而在視障觀眾的耳機中,他們也不再只是聽到台詞,更有口述影像工作者在給他們「描摹」舞台上的起義、歡呼和毆打。

 

劇團只需要多一些時間溝通,就能為殘障人士消弭障礙

 

這種平等與通達來自展能藝術會與 Theatre Noir 劇團的合作。Theatre Noir 藝術總監葉遜謙回憶起這次合作時,至今記得很清楚。「那並不是一開始就以通達服務為基礎的創作,事實上,它並不是一個普通的演出,而是它的演員根本就是聽障人士。」葉遜謙說,「當展能藝術會的副會長李瑩跟我提起要創作這樣一部戲的時候,我知道機會難得,但卻又非常緊張,有些迷茫。因為在我的親人和朋友之間,沒有人是殘障的。」

 

他說,他不知道這會是怎麼樣的一個群體。但他還是做了。這幫他開了眼界,「原來在這個世界有這樣一幫人他們的視覺是有障礙的,原來,我的親人和朋友之間沒有是殘障的,但是他們的親人與朋友卻可能存在這個問題。如何用藝術去豐富他們,是創作者必須要考慮的。」

 

然後,有了一部叫《13》的音樂劇,它是全香港首次在劇場裡提供通達服務。當時沒有視形傳譯,只有口述影像。但在香港城市中的反應已經足夠爆炸。「他們看完戲之後的反應簡直太妙了,激烈得我簡直受不了。」葉遜謙說,「當時,有一位視障朋友在網上寫了個反饋。他說:『我非常激動,但是我希望這並不是我最後一次進劇場,我不希望這隻是曇花一現。』」

 

曇花一現?!這四個字在葉遜謙聽來,有太多的內涵———興奮、激動,但又包涵著不安、焦慮以及不明前景的擔憂。那其實是一種得到之後又怕失去的恐懼。

 

那時候是2011年9月。

 

從那時候開始,葉遜謙開始決定,每一部戲都會做一場「全民通達」場次,讓這些視障、聽障人士能夠有繼續感受美妙的可能。

 

於是,有了《莎翁的情書》的全民通達,有了《動物農莊》的全民通達場次。「從《莎翁的情書》開始,只要通達場次的票一推出,很快就會被搶掉。他們比一般觀眾更積極,因為他們實在沒有選擇。」

 

一場有了通達服務的演出是否會干擾正常演出的質量?或者是干擾普通觀眾的關系體驗。對此,葉遜謙表示,「增加了通達服務,對於演出本身來講是沒有難度的,不會因此而對戲劇做任何藝術上的調整。導演多的工作就是會需要跟手語的工作人員、字幕工作人員很多的溝通,需要討論如何把一大段快節奏的台詞『講』得干淨而不多餘,如何讓這些通達服務的時間把控能夠與演出同步,提供這些通達服務的工作人員才是真的辛苦。」葉遜謙說,「每一部戲只需要加這一點點溝通的時間就可以把殘障和普通人之間的障礙消弭,這太值得了!事實上,這個障礙是我們給的,而不是他們天生的,我們多考慮一點,多做一點,他們就能在同一個空間去感受同一場演出。」

 

我的雙手就是演員的聲線,香港通達服務也剛起步

 

陳月英就是葉遜謙口中真的辛苦的那幾個人之一。她的身份是,劇場視形傳譯員。

 

在成為劇場視形傳譯之前,她沒有接受過任何表演訓練。但現在,她認為,「我和演員是合二為一的,我們在一起演繹同一個角色。」

 

她並不只是為了工作,她並不只是一個通達的渠道,她自己也沉浸在劇場之中。「去年,我參與了 Theatre Noir《莎翁的情書》演出,我在最後一個故事裡面演繹 Helen 這個角色。Helen愛得很深、很痴纏,一直和她丈夫在糾纏。我本身的性格跟角色並不相似,又未曾結婚,很難想像她的感受,但到了正式演出,聽到舞台上 Helen 講對白、唱歌,我突然投入了她的處境,體會到她的感受,那一刻我為自己感動。」

 

陳月英說,與單純的手語傳譯不同,視形傳譯更加誇張,更有角色代入感。「因為,我不只翻譯他的言語,也演釋他的內心感受。我的雙手,就是他的聲線。」

 

據陳月英所知,香港從事劇場視形傳譯工作的人數並不多。有很多人以手語傳譯的身份參與演出,但未必是以此身份當上演員。

 

與陳月英很像的是口述影像員顏素茵。她也發現在香港學習口述影像的學員也不多。「在資源運用層面,獲培訓的學員數目不多,學員能持續服務的更少。」顏素茵說,「這也許是培訓工作仍在起步階段,本地的通達尚未發展出成熟的互惠模式的緣故吧。」

 

事實上,不論是口述影像,還是視形傳譯,他們都不僅僅是在為殘障人士而存在的。即便,我們雖然得承認,它們存在的前提是給殘障人士提供欣賞文化的平等。在展能藝術會工作人員米歇爾(Michele)看來,它們無疑在提供另外一種觀看與傾聽的角度。

 

顏素茵也回憶起這樣一個小細節。「有一個健康觀眾聽過口述影像後告訴我,他沒有想過原來作品可以這樣看。這讓他能夠通過第三者的描述和表演幫助自己多一角度地注視作品的重點。」他說的有句話讓顏素茵印象深刻,「我們有時以為我們有正常的視力,但往往可以看到的,卻沒有看到。」